第一百五十一在 北雁南归胡不归_大夏逍遥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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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在 北雁南归胡不归

  窗外,大雪依旧。

  摘星楼,三十三重天上。

  有一女子孑然而立,一身紫衣缀满流苏。

  曼妙的身姿能让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为之倾狂,却偏偏在此时显得有些落寞。

  “青青紫衿……”

  女子轻声呢喃,顺着窗外所望去的方向,正是那座北凉城中最为显赫占地足有千亩的独孤王府。

  手里捏着的是一块玲珑玉佩,上琢朱雀振翅荡九天。

  九天之上,有日月星辰合共十一颗大星。

  那赤焰火鸟口中,衔着的却是一株紫衿花,眸里藏着的尽是柔和。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步履轻盈,如那春夏时候的杨柳依依。

  “君上……”

  那女子怀抱古琴,声音很轻。

  脸上遮着轻纱,唯有一双如皎月一般的眸子有些无神望着身前那抹紫衣。

  着紫衣的女子小心翼翼收起玉佩,双手负于身后,轻声笑道:“若是来辞行,不妨为我再弹上一曲就好。离别的话,就别说了。”

  “君上,你……知道我要走?”抱琴的女子低着头,朱唇紧咬。

  不经意间,竟是咬破了唇。

  “昔日北凉荒天候府柳氏一族,曾出了位以琴入道的先贤,拨弦间便能掀起半座江湖。”独孤紫衿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个不论恣仪亦或者琴音俱是天下无双的姓柳女子,轻声道:“却不知为何,那位本有望继承荒天候府,甚至进一步封王的柳家先贤,竟是在征伐南蛮而归时再以琴遁入魔门,直至今日已然位列北秦猎仙山山主之下四使之一。”

  “君上,我……!”柳如是抬起头,看向身前的那袭紫衣,有些不知所措,竟是开不了口。

  “傻丫头,就算他真的为魔,却也是你的祖父啊!”独孤紫衿上前揽住那纤瘦的肩膀,嘴角微微扬起,柔声说道:“可就算再舍不得,我也没有理由再把你圈在这摘星楼中。当初,本就是我独孤一族负你柳氏太多。而且这北凉城,本就是一座大牢笼,能挣脱出去也好。”

  咬破了嘴唇带着淡淡几分甜腥,流了血算不上痛,也不会留疤。

  可偏偏,那世间万千色彩不爱,独爱紫衣的女子一句话,却让她刻骨铭心。

  霎时,泪流满面。

  “君上当真舍不得如是?”

  鼓足了勇气,柳如是抬起头,看向英气不输世间任何男子,妩媚能胜世上万千女子的紫衣,泪眼婆娑。

  “你这妮子从小就爱哭,该离开了就不能笑着走?”抬手轻轻帮柳如是拭去满脸泪痕,独孤紫衿收起笑,摇了摇头,轻轻说道:“我听闻那猎仙山上每逢九月,必有千树万树桃李花开,想来一定很美。舍不得你是真的,可想吃那脆桃嫩李也是真的。北凉城与猎仙山隔着并不远,不过八千里,等来年桃李花开满猎仙山,我便去寻你,到那时咱们的‘小琴魔’可别说不认识我才好。”

  “君上,讨厌……”柳如是将脑袋埋在那抹紫衣肩头,细若蚊音,有如撒娇。

  独孤紫衿素手轻抚柳如是柔顺发丝,三千青丝如瀑,柔声道:“好啦,趁着姓韩的那老魔物还没来,能不能独为我一人弹上一曲?”

  “君上想听什么?”柳如是从那柔软怀中挣出,盘膝而坐将那暗红古琴置于膝间,双眸里再次焕发出神采。

  独孤一族,铁剑横空,千金一诺。

  方才,君上说待到明年九月会来猎仙山,那么就一定会来。

  她从来不怕等待,就怕最后等不到。

  既然有期可待,那么就算于猎仙山上画地为牢,又有何妨?

  世上,又有何人说女子非要去爱慕男子?

  纵有男子万千,管他英豪龙蟒。

  于她而言,都比不上她眉间一点朱砂。

  独孤紫衿双手拄着下巴,想了想,笑道:“听了这么多年,总觉得没听够,可偏偏你该要走了,却不知该听哪首的好。如是,近来可有再作新曲?若是有,不妨别藏着,弹来听听。”

  “那我便为君上弹上一曲《上邪,七弦叹》可好?”

  柳如是指间拨弄琴弦,浅笑琴音绕。

  这首曲本就是写给她的。

  今生,也只会弹给她一人听而已。

  十七岁起,往后每年只写一弦。

  直至今日,才有了这曲《上邪,七弦叹》。

  雪中,有琴音婉转直入九霄。

  雪中,有拨弄琴弦的女子空灵歌喉。

  大夏有琴,一十九弦。

  北秦有琴,一十三弦。

  北凉有女柳如是,却只弹七弦。

  每一弦,只为心间那一抹紫衣。

  她唱,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她唱,陌上花已开,妾待君归来。

  她唱,君曾许我花开花落不败唯有七弦叹。

  一弦叹,叹初见。北凉有雪,手执竹纸伞。?

  二弦叹,叹流年。赠卿纨扇,私定三生缘。

  三弦叹,叹情缘,相思落笺,有君不羡仙。

  四弦叹,叹无眠,情深缘浅,雌雌何以归。?

  五弦叹,叹往后,十年一梦,相思系红线。

  六弦叹,叹沧海,百年为水,百年化桑田。

  七弦叹,叹了又叹,奈何不能与君再相伴。

  ……

  琴音未散,人已散。

  北凉城里,有一女子怀抱古琴独望高楼。

  摘星楼上,有一袭紫衣,于雪中凭眺。

  “这妮子终究还是逃不开宿命……”没来由一叹,独孤紫衿收回目光,轻轻合上窗子,坐回房中那方软塌上,神情难免有些疲倦,轻声自语道:“猎仙山,卸甲城。昔日那人武境修为直至九州之巅,到最后,还不是只能黯然卸甲,困守一山一城。”

  合上了窗子,屋内难免会有些昏暗。

  离别总归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尤其是明知这样的离别意味着什么。

  窗外有风声雪声,有乌云低垂压城。

  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可独孤紫衿却依然觉着冷,情不自禁裹紧了盖在身上的錦衾绒毯。

  ‘九州三十六家’阴阳家一脉最擅法阵。

  摘星楼里,前后数千年,有阴阳一脉数位大能布下惊天法阵,早已是水火不侵,木石难扰。

  世人只知独孤一族铁剑无双于北凉,北凉铁剑无双于九州。

  却不知,在北凉城还隐有‘九州三十六家’中昔日能排入前五的大教,也根植于此。

  世人只知北凉独孤,昔日初祖独孤龙城铁剑横空,一剑霜寒九州能惊仙,追随大夏初祖征战天下执北地三州,封一字并肩王。

  却不知,在遇到姜家神农以前,独孤龙城曾有尊号‘紫皇’。

  ‘九州三十六家’,有阴阳一脉。

  太紫玄一,阴阳两气,共分日月星。

  鼎盛之时,阴阳一脉有日月星三皇。

  三皇之上,存阴阳双使。

  阴阳之上,共尊一主,封号为‘紫’。

  今世,北凉阴阳一脉之主,便是那于摘星楼中坐北往南的一袭紫衣。

  北凉独孤有参差百万剑,有一方独立天地‘剑冢’。

  说到底,却仅为昔日阴阳一脉三分传承。

  历来紫皇,生而在北凉,死后葬北凉。

  生生世世,画地为牢。

  离不开,也逃不了,更躲不掉。

  独孤紫衿似乎真的很累了,恍惚间隐隐见到昔日那惫懒少年斜牵五花马,一副满不在乎的懒散笑容,自南而来。

  那一年,恰逢独孤家有女情窦初开,也曾爱慕过白衣少侠仗剑走天涯,也曾思恋过将军铁甲长刀金戈戎马。

  可偏偏,到最后却是被那痞气多过侠气的少年夺去了手中心爱之剑,更是偷去了心房。

  初见时的懵懂,再见时的惶惶,终离别时才知竟然会爱的那么深。

  北凉有树,名相思。

  南枝向暖,北枝向寒。

  非一雌一雄两株并生不得存活。

  她只记得,那一天北凉无风也无雨雪。

  有阳光拂面,有花开残红。

  相思树下,还有一瘦削少年痞里痞气吐掉草根,跟她说:“爱还需要理由?不敢的话,就别爱啊!”

  最后,那惫懒少年扛剑在肩,一路向南而归。

  一如当日初入北凉时一般,脸上有懒散笑容,却偏偏再不肯回头北望一眼。

  那一天,有独孤家一袭紫衣独立城楼。

  一如这些年独居摘星楼上一般。

  坐北望南,望而不得。

  后来,似乎就再也没了那少年的消息。

  再听闻时,便是姜家第三夜披甲征莽荒。

  昔日惫懒少年戎马相随,铁衣寒甲斩狼皇。

  似乎不曾听闻他再握剑,只以一杆长枪连破莽荒狼庭浩瀚十万里。

  却不知,那柄被他夺去的长剑为何再未出过鞘。

  剑名斩龙,能分阴阳,能裂日月星辰。

  能使天开一线,是开启北凉这座千年囚笼的‘钥匙’。

  九州重宝,莫过于此。

  “同为天地牢笼,猎仙山上却好过北凉城。昔年霸王卸甲筑城画地为牢,却不及北凉一地尽是悲凉。”双眸微微闭着,着紫衣的女子低声呢喃。

  房间很空旷,她声音很轻。

  摘星楼三十三重天上,高耸入云。

  谁也听不见,谁也听不懂。

  “是谁?”

  蓦然,独孤紫衿刹那清醒。

  翻身而起,掌间有寒芒而出。

  凛冽胜过北凉风雪。

  “九州阴阳一脉真是堕落至斯,昔日历代‘紫皇’无不是九州绝巅至尊。再不济也是天人之上,手握乾坤,能吞日月星辰。”

  “如今,挑大梁的竟是个连天道都尚未触摸到的小丫头。”

  屋内静谧的可怕,竟是有轻笑声响起,。

  听声音明明就是一个娇憨少女,话语里却藏着一股沧桑的味道。

  婉转清脆且有一丝缥缈,让人遍体生寒。

  “阁下究竟为何人,入我摘星楼便是客,何不现身一见?”

  独孤紫衿一袭紫衣猎猎,无风而动。

  “我是谁?”

  “连我自己都忘了……”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缥缈间带着怅然若失。

  “阁下功参造化,何必戏弄紫衿?”独孤紫衿紧握手中七尺青锋,淡然道:“既然不愿现身一见,紫衿也不为难,却不知阁下入我摘星楼所为何事?”

  “呵呵,小丫头,你大可不必如临大敌。”

  “老身,不过是一缕苟存于世,挣扎着不肯入轮回的残魂,威胁不了你什么。”

  沙哑而尽显沧桑,宛若大漠黄沙,没有丝毫生气。

  相反,死气渐浓。

  当真如黄泉孤魂出忘川。

  纵然如此,独孤紫衿却是丝毫不敢松懈,浑身紧绷。

  此刻,她宛若一柄锋利不可挡的铁剑一般。

  有剑气肆意而出,缠绕周身。

  “戮仙诀?!”

  声音所及之处,终是在那抹紫衣之前汇聚而成形,凝结变幻成为一个身着赤色玲珑战甲的女子。

  那女子脸上遮着一副赤鸾面甲,看不清容颜。

  唯有一双狭长清澈的凤眸让人望而不忘。

  妩媚间不失男子才会有的霸气。

  身姿曼妙玲珑,为世间少有尤物。

  可偏偏却白发如新,倾盖如故。

  披散在肩上,三千白发无一缕青丝。

  “独孤南浔,他,是你什么人?”

  那双狭长凤眸不再淡然,有神采在飞扬,宛若思良人而归的俏娇娘。

  “他是我的玄祖,亦是北凉阴阳一脉第七十九代紫皇。”独孤紫衿看着身前那一抹曼妙玲珑,赤色铁甲上雕琢有九凤逐日,总觉着眼熟,似在何处见过,偏偏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想了想,独孤紫衿又轻声开口道:“玄祖他老人家,已辞世九百多年了。”

  “不可能!”

  那女子身子不由一晃,身形也变得飘忽不定起来,似烟如雾。

  “他说过会在红尘等我回来的,若非死别,再无生离。”过了许久,她才再一次稳定下来身形,轻声喃喃,忽然就笑了。

  一双凤眸里妩媚不再,藏着一缕黯然,看向身前那个棱角极像昔日那个人的小丫头,轻声问道:“南浔,他可曾有什么话留下来?”

  独孤紫衿想了许久,终是想起这着红甲负鸾面的女子是谁。

  “玄祖他老人家羽化之时,曾面对府中后山无字石壁三天三夜。终以指为剑,刻下合共二十八个字,安然而眠。”独孤紫衿轻声开口,心里早已是掀起波澜无数,面色却是异常平静,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心跳变得紊乱。

  “他,刻下了什么?”着红甲的女子小心翼翼,双手紧握,十指交错横于胸前。

  “终未成仙,归路南寻,候鸟北飞。南寻南,北复北,何处是北凉,何处是丹阳。”

  轻轻念出自小便早已熟记于心的那二十八字,似词非词,似诗非诗。

  二十八个字,横竖撇捺间尽是剑意凌九天,有江湖气,也有九霄之上的仙气。

  那《戮仙决》,便是独孤紫衿尚是孩童初学剑学字时,无意间自其中领会而来。

  今世九州,想来也就只此她一人能以施展。

  “小丫头,你是他的后人,与我也算有缘。戮仙之后,尚有三式剑意,我唤它绝仙三剑,今日赠予你。”

  那红甲女子细细咀嚼,然后回神。

  抬手一握,便自独孤紫衿手中夺来那柄青锋长剑。

  “瞧好了!”

  尚不等独孤紫衿有所反应,便有长剑独舞。

  剑意磅礴如海,着红甲的女子恰如剑仙临九天。

  一剑出,一剑落。

  一剑快过一剑,难免让人眼花缭乱。

  前后不过三剑,不过三息。

  落在独孤紫衿眼中,却恍若过了千年之久。

  三分剑意,一分凌冽过一分,有煞气亦有霸气。

  若说戮仙是屠仙的法。

  那这绝仙三式,一朝出世,赫然便是天下无仙。

  三剑过后,只听得“当啷”一声轻响,有长剑落地。

  “独孤家的小丫头,三式绝仙太过逆天遭天妒,不可轻易示于人前。今世赤霄剑主亦得了我的传承,算是你的师妹。同出我门下,自当相互扶持守望。若他日赤霄不敌姬家轩辕,望你能持此三剑保你师妹性命无忧。”

  声落。

  那红衣女子消散如烟,就此不见了身影。

  “今日教诲,晚辈铭记在心!”

  “我,独孤紫衿,以独孤二字在此立誓,若他日赤霄一脉有难,我独孤紫衿虽为女子,必当竭尽所能,舍命无悔。”

  独孤紫衿冲着虚无中躬身拜了三拜,虔诚开口。

  既然知道了红甲女子的身份,那自然万分大意不得。

  秦以前,北域先历春秋,后经战国。

  有国名大楚,立国八千载,定都丹阳。

  丹阳有芈氏一族,先为春秋五霸,后为战国七雄。

  今日,她终是明白了玄祖为何会在坐化前,舍弃一身修为也要在那无字石壁之上刻下二十八字。

  南寻南,北复北。

  何处是北凉,何处是丹阳。

  二十八字,说到底,不过也就是一个字。

  摘星楼外,九霄之上。

  有一着红甲的女子踏云而上,风雪不能沾身。

  在独孤紫衿躬身立誓时,身子微微一颤。

  很久以前,也曾有人如此立誓。

  那人曾轻抚她三千青丝,以独孤二字为誓。

  他和她说‘若你为仙,我伴你傲笑红尘。若你为魔,我为你屠戮天下。此生为人,凡尘俗世,九州千万里山河我陪你走。’

  只是如今,却空留她一人。

  归路南寻,归路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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