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揆一舰队
夜幕已至，不过今天是满月又是大晴天，明亮的月光高高地毫无遮挡地洒下，将陆地幻化成远方卧在大海上的一抹黑影。不需要舰艉灯火的指引，仅凭月光就能看到前面中国人的低矮的船帆。
奥德瓦特号战舰挤开波浪，气势汹汹地向洋浦湾航行着。它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骄傲，这艘排水量超过700吨搭载火炮超过50门的大型战舰，三年前从荷兰海军退役开赴远东。在欧洲它并不算一流战舰，新建成的格罗宁根号几乎是它的两倍大。
但是在远东亚洲水域，奥德瓦特号是当之无愧的王者，即使中国人最大的海船也无法在它的侧舷炮火齐射下存活。正是凭借奥德瓦特号强大战力，两年前东印度公司不但击败了中国渝朝人的水师，更是在大员四周扩大了势力范围。而现在，奥德瓦特号刚刚结束了在造船厂的改造和维修，换装了新式重炮，威力大增。
库伊特舰长，也是大员的总督，南都和大员的中国人喜欢称呼他为“揆一老爷”。这个五十多岁壮实的荷兰人，正坐在舰艉舰长室里，借着烛光用鹅毛笔写着给东印度公司的报告。
这次行动，是应一个中国野心家——大渝南王张玉山的要求，与他的海军——如果那些小舢板可以称作海军的话，组成联合舰队打掉偷袭南都的大渝皇家军队的后勤基地，琼州府义伦县。只要打掉这里，这支背水一战的偏师就失去了后援。库伊特作为大员的总督，同时也是荷兰在远东最大战舰的舰长，对这次冒险非常热情，而东印度公司却十分谨慎，犹豫了很长时间。
中国人的内战爆发三年来，无论是大员还是巴达维亚都紧张地关注着战事，寻找能为公司带来最大利益的商机。急于打开局面的南王开出的价码非常诱人，他们不但大量地购入军火，还承诺登上皇位后将整个台湾都算作公司的“贸易地”，并给予他们更多的在整个中国水域的贸易特权——这是过去百年来东印度公司都没有取得的成就。
当然了，野心家的话只能相信一部分，但是南王毫无疑问已经在战场上取得了极大优势，尽管他们还未能全部消灭皇家的军队，但是看得出，大渝王朝已经拿不出更多的兵力了。权衡利弊之后，东印度公司决定淌这趟浑水，动用了绝对主力的奥德瓦特号，还有三百吨的武装商船萨姆号和芬洛号和五百多训练有素的陆军士兵，加上南王的海军，足足有四千八百人的兵力。他们突破了南都水师，大渝皇家军队海军的拦阻，击溃了一支地方巡逻舰队，浩浩荡荡杀向义伦。
“揆一老爷，您的茶。”仆人是一个南都府的中国人，说得一口蹩脚的低地德语，像他的中国话一样蹩脚，甚至库伊特有时候宁愿用中国话和他交流。仆人将茶杯放在库伊特触手可及的地方，恭敬地弯着腰，“揆一老爷，张大人来了。”
“哦，他又来了，可真是一个热情的人。”库伊特放下鹅毛笔，把纸卷小心地锁好，然后站起身开始整理领子，这表示他准备迎接客人了。仆人恭敬地行礼，然后出去了，过了一会，一个只穿着薄棉长衣的人走了进来。
“总督大人！”来人一口有些生硬的低地德语，行了一个抱拳礼，有力的动作便可知是武将。
“张将军！”库伊特微笑着微微鞠躬，这是绅士该有的礼貌。
来人是张福成，南王的小儿子，是南王的水师提督和南都镇的统制。几年来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对抗大渝皇家军队岭南三镇中的两个，可是他兵力不足而且本身更专水战，因此终无法击破大渝皇军的南都偏师。于是他提出了以舟师攻击南都偏师后勤基地，而后在海上击败南都水师和琼州水师，进而完全包围并消灭被困在南都府的两镇岭南军。
南王乏舟师，于是张福成便提出了“以夷制敌”的策略，以部分化外之地的领土作为条件换取西洋强大海上力量的助战，于是和大员方面的荷兰人一拍即合。但合作并不顺利，经过漫长的谈判和等待后才开始了行动后，这支双方组成了联合舰队按照既定计划击破了南都水师的海上封锁，然而在按计划沿着海岸线折向富罗方向后，却突然遭遇了琼州水师。双方在琼州海峡进行了一场短促的海战，琼州水师一触即溃向南溃逃，于是联合舰队趁势发起了追击。然而追着追着，眼看着舰队已经进入了洋浦半岛西侧海域，张玉山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总督大人，恐有诈！”张福成与库伊特对桌而坐，面露忧色。纵使荷兰人的茶点美味可口，品尝起来也是索然无味。
“张将军指的是什么？”库伊特笑眯眯地问道。
“总督大人，难道你不觉得，琼州水师在故意引我们去义伦吗？”张福成坦诚相告，“总督大人应该知道，琼州水师的船小速度快。可他们几次与我们拉开距离后，偏偏却又降帆减速再度与我交战，而一旦交战却又一战即逃……我怀疑，篡军已经得知我方意图，这是在故意吸引我们前往义伦恐，洋浦湾……恐怕有埋伏。”
库伊特露出了不过如此的轻蔑笑容。他明白张福成这是拐弯抹角地埋怨谈判时间过长，毕竟偷袭这种事不应该拖延这么长。另一方面，库伊特丝毫不把琼州水师放在眼里，即使所谓大渝皇家军队的海军，以欧洲的标准来说也算不上多强大。其最大的海船尽管与欧洲大型战舰体型无异，然而实际火力却仅相当于后面的萨姆号这样的武装商船，甚至还不如。
库伊特自信，即使义伦守军有埋伏，凭借他的强大火力也足以将其全部摧毁。
张福成看出库伊特根本不当回事，提醒道:“总督大人，洋浦湾是一个封闭狭窄的海湾，若敌军采取火攻……洋浦湾连接着儋州湾，水流是自口内流向口外，若敌人发起火攻，我舰队很难应对。”
“所以，将军先生，我们不应该在海上攻打，不是么？”库伊特笑着，打开了一张海图，伸手指着洋浦湾，“你们的间谍传来的情报，义伦守军几乎全部驻扎在……哦，你们叫洋浦和白马井，而军需物资则囤积在后面的石屋。所以，将军，我们应当在洋浦西岸，将我们的陆战部队输送上岸，而后海军舰队攻击洋浦湾吸引守军注意力，用你们中国人的话叫‘声东击西’。在敌人忙于对付我的舰炮轰击时，我们的陆军就将攻击洋浦的敌军，而我的海军则阻挡白马井的敌军渡海支援。如果一切顺利，我认为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消灭洋浦的敌军，而后向石屋进攻，烧毁所有物资。如果您高兴，也许您可以攻击义伦城，尽管这不在我们的约定之内，但出于我个人对您和您父亲的敬意，我也会为你提供炮火支援。”
张福成嗯了一声，这样虽然表面上看，是荷兰人承担了中埋伏的风险，还给自己登陆创造了安全条件。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荷兰人不开炮呢？他的登陆军队就要直接和守军交战，守军可是岭南军的第三镇，张福成不觉得自己可以独自消灭他们。
“将军，我想我们首先要互相信任。将军，我们是商人，商人只看重两件事情——我们的利益，和我们的信誉。”库伊特看出张福成的担心，故意说破了他心中所想，让张福成稍稍有些尴尬。
“如此，那就有劳总督大人了。我们也是讲信誉的，答应贵方的事情，一定做到！”张福成说道。
库伊特微微鞠躬:“感谢张将军，感谢皇帝陛下！”
二人一会用中国话，一会用低地德语，正在就马上要开始的作战进行具体安排。他们当然看不见，一波又一波的电磁波正扫视着他们硕大的战舰，在一个奇怪的嗡嗡叫的玻璃上呈现出只有魔鬼才能看明白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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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德瓦特号战舰挤开波浪，气势汹汹地向洋浦湾航行着。它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骄傲，这艘排水量超过700吨搭载火炮超过50门的大型战舰，三年前从荷兰海军退役开赴远东。在欧洲它并不算一流战舰，新建成的格罗宁根号几乎是它的两倍大。
但是在远东亚洲水域，奥德瓦特号是当之无愧的王者，即使中国人最大的海船也无法在它的侧舷炮火齐射下存活。正是凭借奥德瓦特号强大战力，两年前东印度公司不但击败了中国渝朝人的水师，更是在大员四周扩大了势力范围。而现在，奥德瓦特号刚刚结束了在造船厂的改造和维修，换装了新式重炮，威力大增。
库伊特舰长，也是大员的总督，南都和大员的中国人喜欢称呼他为“揆一老爷”。这个五十多岁壮实的荷兰人，正坐在舰艉舰长室里，借着烛光用鹅毛笔写着给东印度公司的报告。
这次行动，是应一个中国野心家——大渝南王张玉山的要求，与他的海军——如果那些小舢板可以称作海军的话，组成联合舰队打掉偷袭南都的大渝皇家军队的后勤基地，琼州府义伦县。只要打掉这里，这支背水一战的偏师就失去了后援。库伊特作为大员的总督，同时也是荷兰在远东最大战舰的舰长，对这次冒险非常热情，而东印度公司却十分谨慎，犹豫了很长时间。
中国人的内战爆发三年来，无论是大员还是巴达维亚都紧张地关注着战事，寻找能为公司带来最大利益的商机。急于打开局面的南王开出的价码非常诱人，他们不但大量地购入军火，还承诺登上皇位后将整个台湾都算作公司的“贸易地”，并给予他们更多的在整个中国水域的贸易特权——这是过去百年来东印度公司都没有取得的成就。
当然了，野心家的话只能相信一部分，但是南王毫无疑问已经在战场上取得了极大优势，尽管他们还未能全部消灭皇家的军队，但是看得出，大渝王朝已经拿不出更多的兵力了。权衡利弊之后，东印度公司决定淌这趟浑水，动用了绝对主力的奥德瓦特号，还有三百吨的武装商船萨姆号和芬洛号和五百多训练有素的陆军士兵，加上南王的海军，足足有四千八百人的兵力。他们突破了南都水师，大渝皇家军队海军的拦阻，击溃了一支地方巡逻舰队，浩浩荡荡杀向义伦。
“揆一老爷，您的茶。”仆人是一个南都府的中国人，说得一口蹩脚的低地德语，像他的中国话一样蹩脚，甚至库伊特有时候宁愿用中国话和他交流。仆人将茶杯放在库伊特触手可及的地方，恭敬地弯着腰，“揆一老爷，张大人来了。”
“哦，他又来了，可真是一个热情的人。”库伊特放下鹅毛笔，把纸卷小心地锁好，然后站起身开始整理领子，这表示他准备迎接客人了。仆人恭敬地行礼，然后出去了，过了一会，一个只穿着薄棉长衣的人走了进来。
“总督大人！”来人一口有些生硬的低地德语，行了一个抱拳礼，有力的动作便可知是武将。
“张将军！”库伊特微笑着微微鞠躬，这是绅士该有的礼貌。
来人是张福成，南王的小儿子，是南王的水师提督和南都镇的统制。几年来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对抗大渝皇家军队岭南三镇中的两个，可是他兵力不足而且本身更专水战，因此终无法击破大渝皇军的南都偏师。于是他提出了以舟师攻击南都偏师后勤基地，而后在海上击败南都水师和琼州水师，进而完全包围并消灭被困在南都府的两镇岭南军。
南王乏舟师，于是张福成便提出了“以夷制敌”的策略，以部分化外之地的领土作为条件换取西洋强大海上力量的助战，于是和大员方面的荷兰人一拍即合。但合作并不顺利，经过漫长的谈判和等待后才开始了行动后，这支双方组成了联合舰队按照既定计划击破了南都水师的海上封锁，然而在按计划沿着海岸线折向富罗方向后，却突然遭遇了琼州水师。双方在琼州海峡进行了一场短促的海战，琼州水师一触即溃向南溃逃，于是联合舰队趁势发起了追击。然而追着追着，眼看着舰队已经进入了洋浦半岛西侧海域，张玉山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总督大人，恐有诈！”张福成与库伊特对桌而坐，面露忧色。纵使荷兰人的茶点美味可口，品尝起来也是索然无味。
“张将军指的是什么？”库伊特笑眯眯地问道。
“总督大人，难道你不觉得，琼州水师在故意引我们去义伦吗？”张福成坦诚相告，“总督大人应该知道，琼州水师的船小速度快。可他们几次与我们拉开距离后，偏偏却又降帆减速再度与我交战，而一旦交战却又一战即逃……我怀疑，篡军已经得知我方意图，这是在故意吸引我们前往义伦恐，洋浦湾……恐怕有埋伏。”
库伊特露出了不过如此的轻蔑笑容。他明白张福成这是拐弯抹角地埋怨谈判时间过长，毕竟偷袭这种事不应该拖延这么长。另一方面，库伊特丝毫不把琼州水师放在眼里，即使所谓大渝皇家军队的海军，以欧洲的标准来说也算不上多强大。其最大的海船尽管与欧洲大型战舰体型无异，然而实际火力却仅相当于后面的萨姆号这样的武装商船，甚至还不如。
库伊特自信，即使义伦守军有埋伏，凭借他的强大火力也足以将其全部摧毁。
张福成看出库伊特根本不当回事，提醒道:“总督大人，洋浦湾是一个封闭狭窄的海湾，若敌军采取火攻……洋浦湾连接着儋州湾，水流是自口内流向口外，若敌人发起火攻，我舰队很难应对。”
“所以，将军先生，我们不应该在海上攻打，不是么？”库伊特笑着，打开了一张海图，伸手指着洋浦湾，“你们的间谍传来的情报，义伦守军几乎全部驻扎在……哦，你们叫洋浦和白马井，而军需物资则囤积在后面的石屋。所以，将军，我们应当在洋浦西岸，将我们的陆战部队输送上岸，而后海军舰队攻击洋浦湾吸引守军注意力，用你们中国人的话叫‘声东击西’。在敌人忙于对付我的舰炮轰击时，我们的陆军就将攻击洋浦的敌军，而我的海军则阻挡白马井的敌军渡海支援。如果一切顺利，我认为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消灭洋浦的敌军，而后向石屋进攻，烧毁所有物资。如果您高兴，也许您可以攻击义伦城，尽管这不在我们的约定之内，但出于我个人对您和您父亲的敬意，我也会为你提供炮火支援。”
张福成嗯了一声，这样虽然表面上看，是荷兰人承担了中埋伏的风险，还给自己登陆创造了安全条件。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荷兰人不开炮呢？他的登陆军队就要直接和守军交战，守军可是岭南军的第三镇，张福成不觉得自己可以独自消灭他们。
“将军，我想我们首先要互相信任。将军，我们是商人，商人只看重两件事情——我们的利益，和我们的信誉。”库伊特看出张福成的担心，故意说破了他心中所想，让张福成稍稍有些尴尬。
“如此，那就有劳总督大人了。我们也是讲信誉的，答应贵方的事情，一定做到！”张福成说道。
库伊特微微鞠躬:“感谢张将军，感谢皇帝陛下！”
二人一会用中国话，一会用低地德语，正在就马上要开始的作战进行具体安排。他们当然看不见，一波又一波的电磁波正扫视着他们硕大的战舰，在一个奇怪的嗡嗡叫的玻璃上呈现出只有魔鬼才能看明白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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