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工业园（二）
搞定了道具厂的原料已经是黄昏时分，今天的义务劳动就算结束了。大部分人都选择回宿舍洗澡换衣服，黄威则邀请聂义峰去他的办公室坐坐，基建工程委员会的办公地点就在这工业园里。聂义峰生怕回去再被总务的姑奶奶们抓差，欣然同意，而且他也确实累成狗了。作为一个虚胖的银样镴枪头，今儿可是放了大劲的！
从车间里出来，聂义峰呼哧呼哧上气不接下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黄威到售货机里买了瓶可乐，递给了聂义峰:“我说兄弟，你得锻炼啊！不管是穿越到那边还是留下，好身体总不是错。”
“我知道我知道……”在这个问题上，聂义峰总是无比的尴尬。
工业园的一角有一组简易的双层板房，就像哪个建筑工地的办公室。工农能源委员会、基建工程委员会，这两个规模最大的委员会，集中在这里办公，其中挂着“基建委设计组”牌子的房间，就是黄威的办公室。推门进去，空调让屋子里十分凉爽，有几个人正在一张大桌子旁争论着不同的图纸。他们看到黄威回来，都友好地打招呼，猛然瞧见了不认识的聂义峰，也友好地点头问好。
黄威看了看图纸，和大家说了一堆聂义峰听上去不明觉厉的术语后，招待聂义峰坐到他的办公桌旁，一看这桌面就知道是日理万机的。黄威有些不好意思，简单收拾了一下，嘴里还吐槽着:“我们明明是设计组啊！现在好了，规划也成了我们的活了！这泥马……”，聂义峰并不清楚“设计”和“规划”有什么区别，只是笑了笑。
“休息一下，累死了。”黄威把自己的茶杯续上水，也坐在了椅子上，望着东张西望的聂义峰，“我看你还是不相信穿越是真的啊？”
聂义峰没有回答，而是一脸的好奇:“你说到了那边要打基础……只重建这点东西能行么？当年苏联可是半年之内把整个西部工业区搬到了乌拉尔山啊！”
黄威一耸肩:“指望全面重建是不行的！先不说咱们人力够不够，现代工业有39个大类、191个中类！就算公司一次投入十个亿，每个中类也只有几百万——够干啥的？所以咱们的‘重建’，主要指的是一些基础性的门类，具体是哪些，就是工能委他们定的了，反正钢铁、化学、机械加工什么的都得有点。还有一部分就没必要了，明朝怎么说也是一个手工业发达的王朝，有一些轻工产品依靠手工业对付一时还是可以的。”
“化工……”聂义峰联想起了家乡，那巨无霸般、比县城都大的化工园区，觉得这些家伙们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黄威一笑，知道聂义峰脑补的是老家的巨型企业:“不是那样啦！咱们搞基础的基础。比如三酸两碱，这是工业之母，碱类产品广泛用于玻璃、肥皂、石油、冶金、纺织、皮革、造纸、纤维、食品、制药等工业部门。制碱的原理其实就那么几种，在18世纪以前，主要依靠天然碱，比如草木灰之类。18世纪末，法国人路布兰发明了‘硫酸钠法’。它的毛病在于，需要高温、产量小、原料利用率低、腐蚀性大，关键质量还不好。不过也有优点，它同时会生产盐酸，对一些天然原料不怎么挑剔，不依赖现代物资。路布兰法技术难度相对较低，所以适合初步建立制碱工业，扩大土著工人队伍——你不能指望穿越者费劲到了另一个世界，是去当蓝领887的吧？”
聂义峰听到了一大堆不明所以的名词，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啊……是……没错……”
黄威看出聂义峰已经懵了，吐槽着“文科生”啊……想了想辞藻，尽量通俗易懂一些:“还有一种叫‘氨碱法’，是19世纪中叶，比利时人索尔维发明的。它的好处和路布兰法一样，对天然原料，像食盐、石灰石之类的，生冷不忌。而且比路布兰法更进一步，它可以连续大规模地生产，效率很高，产品纯度也不错，成本比路布兰法还低。不过缺点也很明显，就是氯化钠利用率还是低了点，而且污染严重，会产生大量氯化钙废物。不过我个人认为，这个污染其实是优点，因为氯化钙刚好是一种除湿剂，不用白不用！”
聂义峰咧嘴一乐:“废物再利用啊！这倒是有点哲学的味道……”
“还有一种方法，你学文的一定熟悉，历史课讲过——侯氏制碱法！”黄威继续讲着，“工业上，侯德榜的方法一般称之为‘联碳法’，这算是咱们中国化学工业的骄傲了！不过这个技术……我觉得很不适合穿越之后的化学工业。越先进的技术，前置条件越多……这个方法倒是提高了物料利用率，而且还会顺带产生氯化铵肥料。但问题是，这里面会消耗合成氨的产能！我估计穿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不可能复制出合成氨设备，只能依靠储备设备，而且要切这块蛋糕的地方很多，所以……相比之下，索尔维法在这方面就有很大优势，它的合成氨是中间物质，可以循环使用，能节省很多。这边省了，其他地方就多了。所以，我个人意见，等咱们到了那边，初步建立的化学工业，应该是以路布兰法为主，逐步发展到索尔维法。至于侯氏制碱法……看以后的情况吧！”聂义峰又懵懵地眨了眨眼，他听懂了每一个字，但是整段话却不明觉厉。
黄威挠了挠头，有一种鸡对鸭讲的感觉，顺手抄过来笔记本，笑道:“嘿嘿，文科生听不懂很正常！当初楚秦培训的时候，我记下了一些笔记，还有个示意图，你看看能看明白吗？喏，这就是路布兰法示意图。”
聂义峰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嗡了一声，小声嘀咕着:“回头我给你看看我们的俄语六格变格，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变格变得词典都查不到’！”，黄威只是笑了笑。
笔记本上是画的一张草图，龙飞凤舞地注视着些许文字。虽然是文科生，不过聂义峰给自己安排的另一个社会身份叫“工业党”，虽然不懂深奥的理论，但是一张示意图他还是品味出了一二三，嘴上喃喃着:“看上去这是一个循环啊？二氧化硫加空气加硝石，生成……h二艾斯欧四是啥？”
“靠！硫酸啊！你这不是文不文科的问题了！”黄威当即吐血。
“啊！丢人了丢人了！”聂义峰腾地一下满脸通红，大脑中回忆起了一点早就被他还给老师的化学知识，继续看着示意图，“这个……呃……硫酸和盐，加热，生成芒硝和粗盐酸？芒硝加石灰石和碳，煅烧生成黑灰渣？黑灰渣通过常……常司式法……生成……硫化氢？再通过克劳……克劳氏炉生成硫磺？硫磺生成二氧化硫，这样就回到之前的和硝石生成硫酸的环节了！哦！这一圈，通了！”
“这只是路布兰法的一个环，还有其他分支呢！黑灰渣经过氧化，可以产生硫代硫酸钙，加纯碱产生硫代硫酸钠。而如果经过沥滤，加二氧化碳可以生成纯碱，加消石灰可以生成烧碱。还有刚才提到的粗盐酸，洗涤后就得到了盐酸，如果加入氯气就产生了漂白粉。”黄威露出了孺子可教的微笑，接着坏坏地怼了一下聂义峰，“要不要我再给你讲讲每一样都是做什么用的？”
“呃……不用不用，我已经快怀疑我上没上过学了！”聂义峰急忙摆手，回忆起了当年被化学会考支配的恐惧。
“这只是最简单的示意图，最简化了。其中每一个反应细讲的话……你做好从窗户里直接跳出去的准备。”黄威把笔记本收了起来，喝了口茶。
“你不是基建工程委员会的么？怎么化工的东西你还得知道啊？”聂义峰疑惑。
“废话！化工打算怎么搞，直接决定建设工程怎么设计啊！亏你还文科生呢，你地理课没学过啊？要是有些污染物高致病性，结果建设的时候根本没考虑扩散，那这厂子里的家伙们肯定活不到穿越大业功成之日！你也忒狠了！”黄威眼睛一瞪，两个人都哈哈一乐。黄威收起笑容，瞄了一眼挂在隔断上的设计图，“不过说实在的，有些污染物，穿越之后就不叫污染物了。”
“这是几个意思？”聂义峰又懵了。
“这么说吧，从物质利用的角度来说，很多所谓‘污染物’本身就是一种原料。现在之所以成为污染物，是因为大工业生产用不到它！”黄威像是一个老师，娓娓道来，“化学工业的生产中会产生大量的副产品，这些东西理论上经过处理，甚至直接就能用于其他的生产，但是现代大工业时代，这些副产物再利用就面临一个很尴尬的问题——成本。比如这个厂子产生了硫酸铵这个副产品，其中的氮元素可以用来造尿素，用以生产化肥。但是大化肥厂有更专业的生产流程，更廉价的原料，用更大规模的生产来产出更便宜更优质的废料，所以人家根本就没兴趣处理你的废料。再说你的副产品只够满足一个小化肥厂的需求，而小厂面对大厂的竞争可以说是必死无疑，咱们老家遍地大工厂，你应该能理解。所以如此一来，这些理论上可以再利用的副产品就显得非常鸡肋，只能作为‘污染物’排放掉。但如果是穿越之后的新世界，我们一无所有，只有带去的这么一点点设备，很多东西没有专门的生产能力，那这些副产品对我们来讲意义就很大了。我们必须整合以充分的物尽其用，因为不整合我们就没得用了！每一个化学元素都没有废物！相对而言，成本对我们来讲反而不是什么大问题——有得用就不错，要啥自行车？”
聂义峰听得是彻头彻尾的懵圈，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工作过的工厂，作为一个生产轮胎的制造业企业，似乎没有什么副产品……聂义峰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言:“有道理，就像很多不合格的轮胎胶料，拿去造奶茶的珍珠了。”
“艹！这是两个概念好不好！”黄威再次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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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车间里出来，聂义峰呼哧呼哧上气不接下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黄威到售货机里买了瓶可乐，递给了聂义峰:“我说兄弟，你得锻炼啊！不管是穿越到那边还是留下，好身体总不是错。”
“我知道我知道……”在这个问题上，聂义峰总是无比的尴尬。
工业园的一角有一组简易的双层板房，就像哪个建筑工地的办公室。工农能源委员会、基建工程委员会，这两个规模最大的委员会，集中在这里办公，其中挂着“基建委设计组”牌子的房间，就是黄威的办公室。推门进去，空调让屋子里十分凉爽，有几个人正在一张大桌子旁争论着不同的图纸。他们看到黄威回来，都友好地打招呼，猛然瞧见了不认识的聂义峰，也友好地点头问好。
黄威看了看图纸，和大家说了一堆聂义峰听上去不明觉厉的术语后，招待聂义峰坐到他的办公桌旁，一看这桌面就知道是日理万机的。黄威有些不好意思，简单收拾了一下，嘴里还吐槽着:“我们明明是设计组啊！现在好了，规划也成了我们的活了！这泥马……”，聂义峰并不清楚“设计”和“规划”有什么区别，只是笑了笑。
“休息一下，累死了。”黄威把自己的茶杯续上水，也坐在了椅子上，望着东张西望的聂义峰，“我看你还是不相信穿越是真的啊？”
聂义峰没有回答，而是一脸的好奇:“你说到了那边要打基础……只重建这点东西能行么？当年苏联可是半年之内把整个西部工业区搬到了乌拉尔山啊！”
黄威一耸肩:“指望全面重建是不行的！先不说咱们人力够不够，现代工业有39个大类、191个中类！就算公司一次投入十个亿，每个中类也只有几百万——够干啥的？所以咱们的‘重建’，主要指的是一些基础性的门类，具体是哪些，就是工能委他们定的了，反正钢铁、化学、机械加工什么的都得有点。还有一部分就没必要了，明朝怎么说也是一个手工业发达的王朝，有一些轻工产品依靠手工业对付一时还是可以的。”
“化工……”聂义峰联想起了家乡，那巨无霸般、比县城都大的化工园区，觉得这些家伙们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黄威一笑，知道聂义峰脑补的是老家的巨型企业:“不是那样啦！咱们搞基础的基础。比如三酸两碱，这是工业之母，碱类产品广泛用于玻璃、肥皂、石油、冶金、纺织、皮革、造纸、纤维、食品、制药等工业部门。制碱的原理其实就那么几种，在18世纪以前，主要依靠天然碱，比如草木灰之类。18世纪末，法国人路布兰发明了‘硫酸钠法’。它的毛病在于，需要高温、产量小、原料利用率低、腐蚀性大，关键质量还不好。不过也有优点，它同时会生产盐酸，对一些天然原料不怎么挑剔，不依赖现代物资。路布兰法技术难度相对较低，所以适合初步建立制碱工业，扩大土著工人队伍——你不能指望穿越者费劲到了另一个世界，是去当蓝领887的吧？”
聂义峰听到了一大堆不明所以的名词，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啊……是……没错……”
黄威看出聂义峰已经懵了，吐槽着“文科生”啊……想了想辞藻，尽量通俗易懂一些:“还有一种叫‘氨碱法’，是19世纪中叶，比利时人索尔维发明的。它的好处和路布兰法一样，对天然原料，像食盐、石灰石之类的，生冷不忌。而且比路布兰法更进一步，它可以连续大规模地生产，效率很高，产品纯度也不错，成本比路布兰法还低。不过缺点也很明显，就是氯化钠利用率还是低了点，而且污染严重，会产生大量氯化钙废物。不过我个人认为，这个污染其实是优点，因为氯化钙刚好是一种除湿剂，不用白不用！”
聂义峰咧嘴一乐:“废物再利用啊！这倒是有点哲学的味道……”
“还有一种方法，你学文的一定熟悉，历史课讲过——侯氏制碱法！”黄威继续讲着，“工业上，侯德榜的方法一般称之为‘联碳法’，这算是咱们中国化学工业的骄傲了！不过这个技术……我觉得很不适合穿越之后的化学工业。越先进的技术，前置条件越多……这个方法倒是提高了物料利用率，而且还会顺带产生氯化铵肥料。但问题是，这里面会消耗合成氨的产能！我估计穿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不可能复制出合成氨设备，只能依靠储备设备，而且要切这块蛋糕的地方很多，所以……相比之下，索尔维法在这方面就有很大优势，它的合成氨是中间物质，可以循环使用，能节省很多。这边省了，其他地方就多了。所以，我个人意见，等咱们到了那边，初步建立的化学工业，应该是以路布兰法为主，逐步发展到索尔维法。至于侯氏制碱法……看以后的情况吧！”聂义峰又懵懵地眨了眨眼，他听懂了每一个字，但是整段话却不明觉厉。
黄威挠了挠头，有一种鸡对鸭讲的感觉，顺手抄过来笔记本，笑道:“嘿嘿，文科生听不懂很正常！当初楚秦培训的时候，我记下了一些笔记，还有个示意图，你看看能看明白吗？喏，这就是路布兰法示意图。”
聂义峰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嗡了一声，小声嘀咕着:“回头我给你看看我们的俄语六格变格，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变格变得词典都查不到’！”，黄威只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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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路布兰法的一个环，还有其他分支呢！黑灰渣经过氧化，可以产生硫代硫酸钙，加纯碱产生硫代硫酸钠。而如果经过沥滤，加二氧化碳可以生成纯碱，加消石灰可以生成烧碱。还有刚才提到的粗盐酸，洗涤后就得到了盐酸，如果加入氯气就产生了漂白粉。”黄威露出了孺子可教的微笑，接着坏坏地怼了一下聂义峰，“要不要我再给你讲讲每一样都是做什么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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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几个意思？”聂义峰又懵了。
“这么说吧，从物质利用的角度来说，很多所谓‘污染物’本身就是一种原料。现在之所以成为污染物，是因为大工业生产用不到它！”黄威像是一个老师，娓娓道来，“化学工业的生产中会产生大量的副产品，这些东西理论上经过处理，甚至直接就能用于其他的生产，但是现代大工业时代，这些副产物再利用就面临一个很尴尬的问题——成本。比如这个厂子产生了硫酸铵这个副产品，其中的氮元素可以用来造尿素，用以生产化肥。但是大化肥厂有更专业的生产流程，更廉价的原料，用更大规模的生产来产出更便宜更优质的废料，所以人家根本就没兴趣处理你的废料。再说你的副产品只够满足一个小化肥厂的需求，而小厂面对大厂的竞争可以说是必死无疑，咱们老家遍地大工厂，你应该能理解。所以如此一来，这些理论上可以再利用的副产品就显得非常鸡肋，只能作为‘污染物’排放掉。但如果是穿越之后的新世界，我们一无所有，只有带去的这么一点点设备，很多东西没有专门的生产能力，那这些副产品对我们来讲意义就很大了。我们必须整合以充分的物尽其用，因为不整合我们就没得用了！每一个化学元素都没有废物！相对而言，成本对我们来讲反而不是什么大问题——有得用就不错，要啥自行车？”
聂义峰听得是彻头彻尾的懵圈，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工作过的工厂，作为一个生产轮胎的制造业企业，似乎没有什么副产品……聂义峰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言:“有道理，就像很多不合格的轮胎胶料，拿去造奶茶的珍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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