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与子成说_将军的不二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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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楔子:与子成说

  三月后,交涉宴。

  落了大雨,我早早站上宫墙候他前来。

  辰时一刻,终是入了我眼,他手持纸伞,着一身冰蓝束袍,不过于奢华,不胜于市井,眉眼弯弯如刀锋般冷若如是,脸上的面具并未遮挡半分容颜。

  我顾不得下着大雨的天色,提着裙摆,往他身边去。

  “会感冒。”他目光锁住,轻叹着上前替我遮了雨水,伸手擦去水渍。

  师父虽是王爷,但常年戍守边关,不喜宴会上的传杯弄盏,我亦是知道的,早早的拉他离席,殊不知,前夕的病变,使父皇起了将三皇姐嫁给锦北王做王妃,此心一起,竟与北漠君王商议起来。

  这事,是五哥告诉我的,我本沉浸在师父于大殿上宣我出师,将我还回南萧的委屈中,突闻此事,久久没能回神。

  我知道,他的王妃谁都可以,偏偏不能是我,中街那一遭,北漠那四年,是我亲手断了我俩的可能,也是绝了和他的情分。

  我与师父的再次相见,是于他大婚当日,黎城上下,红装素裹,十里红妆,皆是北漠王城给锦北王的排面。

  常将军见我前来,很是高兴,跟我说了师父知晓婚事,连夜进了趟王城,刚回府中,现下还不知我前来,所以才没来接我,说着,他将我带到陈瑾之面前。

  “师父。”我有些拘束,亦是心里的酸楚,只略微抬一眼,他竟未穿喜服,只着一身冰蓝束衣长袍,眉眼无一丝温度,我就这样被他上下看了许久。

  “师父。”我怕他没听清,只得再次出声,又惊于那件衣袍,记得傅将同我说起,师父有身冰蓝束衣外袍只心情不好时会穿,这几年,我只在交涉宴见他穿上,这还是头一回近距离见到。

  “在听。”他终是有了些笑意,带着我进去,连送亲队伍都未瞧一二。

  我跟在他身后,他步伐不急很慢,像是在遵循我的速度,“师父不看看吗?”身前的人顿下脚步,回头弯下身子:“没什么好看的。”他声线未变,漫不经心的回我。

  她杀你,害你,还得不了我高看。

  再往里走,就能看到王府院落四周垂立的王师将领和北漠大臣,所有人见到他都作揖行礼:“殿下。”

  最后他们看到身后的我,又微微颌首:“小将军。”

  在这里我不是南萧的小公主,而是锦北王的嫡传弟子,五十万王师的小将军。

  酒席之上,欢声笑语,有另声突然响起:“将军以后会惧内吧。”此话一出,与我和师父交好的将士皆闭口不言,自我踏入府内,便不笑、不语,是人都看得出来。

  “小孩子,闹脾气。”师父这般提起,又顺带将那人的话回了去,“看人。”听他这般说起,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毫无介怀的样子,可最终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我身子小,在扔下长筷时弯腰拭泪,让人根本注意不到,但我唯恐有何不妥,下意识的抬眼看向身边的人,他勾唇淡笑,被几位大臣拉着敬回酒,还是世子注意到我的失态,带我离席出府。

  南天门,我裹着长袍坐在城墙上,双腿悬在空中,时不时蹬脱墙泥,守城将领皆去参加婚宴,只剩下士卒时不时看向这边,唯恐我出现什么意外。

  师父负手上来时,我刚好站于城墙之上,正翻身准备落地,“南熹,下来。”他声线微颤,却又不敢上前来,怕我真的掉下去。

  待我平安落地,他才得以大步出现在我面前,把拿在手里的狐裘披到我身上,随后从袖口拿了包糕点递到面前,“饿了吧?”

  他眉眼还有丝不安,直到我后知后觉的发觉他大抵是误会了,想开口解释的时候,他低眸看向城外,那暗无暇迹的林场,无廖无声。

  “母后说,我要唤一声师娘。”我站直身,眸光微颤,心里的酸楚借着胡话瞬出。

  “她不是正妃,也不必得你正儿八经唤一声师娘,”他蹲下身,视线与我平视:“她不是我求来的,我也没想过。”

  后来,常将军跟我说起,得知赐婚一事,师父连夜赶回淮都,君王大怒,退不得婚,后各退一步,将行至路途的圣旨,改位侧妃,保下王师和北漾府,这就是险棋。

  我向前靠了些,离他没相隔多远,随后颤巍着双手攀上他的肩膀,眼泪从眼角滑落,直往他身上去,仅仅一秒,我便放开,兴致不大的低下眼,无论如何,这场黄粱一梦终是会醒,黎城的雪落了下来,再不见嫩绿。

  “不喜寒冬,但有南熹在身边,也还不错。”他声音暗哑,却出奇的让我静下来,停顿一会儿,他从怀里拿出手写的婚书,念给我听,只有四句话,却让我记了一辈子:

  “舍生死义,为国为民。

  仅你一人,独占我心。

  以守望荣光,许你无灾无难。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总能知道怎么能让我开心,念婚书给我听,让我也能沾沾喜,怕我误会,所以解释,怕我委屈,所以抗旨改位。

  陈氏皇姓,瑾上年华,袅袅行止。

  在王师滞留半年,父皇终是传我回萧,回程前晚,师父驭马带我绕着北漠边境骑行一圈,不急不慢,竟走了好远好远。

  我仰着头,拉着他的衣袖,还能看到这四方天地沾染烟火气,两人一骑,共赴荣光,暮上行止,踏若何来。

  卯时一刻,我从师父的背上醒来。

  辰时一刻,师父俯身替我梳发。

  巳时一刻,我上了马车,他说了句再见。

  直到走了好远,我才想起忘了问,他说的再见,到底是再也不见,还是终会再见,何时,何处?我低声呢喃,眸色暗淡,再掀不起任何波澜。

  次年开春,我也没能找到机会再去北漠,没能去,但等来了他带着五十万王师,兵临城下。

  他墨发被束起,与之相连的还有顶镶玉的小黑冠,身穿戎装,腰佩利剑,垂下的手朝我勾了勾:“过来。”

  下城墙的路我走了一分钟,到他面前我只用了数秒,“陈瑾之。”我下意识的开口唤他。

  他就站在那里,等我过去,明亮的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全然被克制下来,俯身对我说:“南熹,回了家,便忘了北漠,他们会护你周全。”

  我压着情绪,以心为引,不急不慢的开口:“夙愿阿瑾,岁见相安,行不及言,只身寻你,你在哪,家便在哪。”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你若平安归来,我便守望边关大捷,再不提起。

  西边部族压境,傅将谴人来催,我知道他要离开,跟着他往大军方向走,走三步停一步,眼眶红了又红,最终,他留了一句话:“如果不开心,叫人传信于我,师父无论在哪都会赶来,带你回去。”

  我俩皆知,这只是心旌摇曳的第一次明示,心照不宣的默了声,我抬眼,他转身,竟不想,这一别,此生不复相见。

  自那次我玩笑似的和师父说起战捷,每当王师大捷都会先捎信过来,只不过这一次,带消息前来的是我的五哥。

  听闻,他被数人围攻,命丧岭北,我从未设想,那样的忠臣会得此结果,最后,那北漠昏君连装也不装了,扬言道若不是将民不信他谋反,定是要碎他一身傲骨。

  明明年少感叹王兄的不易,弱冠之年竟下令让人碎了他的骨,他明知怎么重伤他,却还是拒不反悔。

  幸好,

  无人信他,不信他反骨。

  亦皆信他,信他忠骨。

  知晓此事时,我很是平静,跨过护城河,寻过昔年官驿,最后登上宫墙,回望边关,一站就是一天一夜,五哥看不下去,陪在身边,同我说起他本不想告知我的事。

  “岭北战前,请旨赐婚,南方王都,有一女姓萧,名南熹,宜家宜室,刑于之化,行军伴策,心醉情迷,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五哥停顿了一会儿,接话说道:“儿臣对她情根深种,别无所求。”

  “南熹。”五哥还想劝我,劝我想开些,劝我忘却,许是我太过于平静,五哥也没再说下去,送走五哥后,我看向那抹隐于天空的山脊,只是笑,笑到后面竟失了声。

  我比谁都知道他有多不喜欢锦北王这个封号,可现竟为了我,承认自己皇室血脉,以儿臣自称。

  他,

  喜热,却生于初冬。

  桀骜,却被皇姓束缚。

  执权,却乱箭穿心而亡。

  而我师承将军府,却苟且于世,逍遥快活。

  “白骨成山的战场书写世间最大的苦楚,往往战事大捷,世人皆用来比诰佛堂的慈悲和应验,却独独不提因战乱而亡的士卒。”

  当晚,我骑马回了大漠,偌大的黎城还燃着星火,护城的徐将军远远见着我,下跪恭迎,王师驻守的十八郡只剩了一城,因令牌的缘故,我顺利接下了王师,用陈瑾之嫡传弟子的身份。

  回府途中,我恍然摸到悬挂在腰间的令牌,坠匣间有纸张落到地上,那张纸已然泛黄,我垂下的手逐渐握紧,上面提着一句话:“若我出了意外,王师会护你。”

  原来,他早知会有这天。

  原来,生路既是死路。

  那夜将府,灯火长明不息,而我忠情于一人,弃琴执剑,为一人守一城,午夜梦回,竟听得那声轻唤:“南熹。”

  待我起身,声音渐尽,偌大的将军府唯我一人,也许是太过思念,念到了骨子里,才得以聆听而至。

  “此生契阔,与子成说,愿同师父,与生共死,憾,生不能同衾,求,死能同穴。”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这盛世如他所愿,我替你守城十余年,你何时能回来看看,其实我知道,战乱永不会停,我也永远不能提前来见你。

  是年战乱,破城壮疆,我站于阁楼之上,身后响起萧声,猛然回头,看得一人走近。

  “你说无灾无难,守望荣光,我就站在那里,风会带去我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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